當「新貧階級」的數量急速膨脹,當貧窮成了社會集體焦慮的來源,教育不應該只被視為脫貧的途徑,學校也應及早教導學生正視貧窮,方能讓學生因應高風險、不確定的社會。社會學家包曼說,「窮人需要且值得我們關注,因為我們把潛藏的恐懼,投射在窮人的形象上」。唯有如此,才能避免自己遭遇貧窮,心理調適出現危機時,能夠如《窮得有品味》書中所言,「越到山窮水盡,越表現得鎮定沉穩,不失幽默感。」

不過,當《On (not) getting by in America》一書問世後,卻意外在美國引發軒然大波。作者Ehrenreich在書中敘述自己如何以基本工資過活,即使兼兩份全職工作,仍舊錙銖必較、難以糊口,硬生生揭露資本社會黑暗面,戳破了均富社會的假象。Ehrenreich還強調,她只是暫時性的實驗,但美國有成千上萬民眾,必須終生面對生活的困頓、不安。

這本書被北卡羅萊納大學當作大一生的通識教材,未料,讓不少共和黨議員大為光火,認為該書「有損人格」,要求校方為未來的菁英選擇「較為高尚」的經典。這凸顯了富裕國家把貧窮引以為恥,卻忽略了貧窮早已伴隨富裕而生,還阿Q地以為貧窮並不存在。

台灣的國民所得雖然逼近1萬6千元,官員也以失業率下降沾沾自得,但根據主計處統計,最高所得家庭與最低所得家庭所得差距倍數,已從5年前的5.5倍,升高為6倍;最高所得家庭的勞動報酬,在最近8年仍有成長,其餘卻都呈現下滑趨勢,最低所得家庭的收入還比8年前短少3成;加上有錢人儲蓄率達36%,窮人儲蓄率僅0.6%,這都是貧富差距逐漸拉大的警訊。

再者,台灣低收入戶已在去年底攀升至8萬5千多戶,人數超過21萬人,比5年前多了近5萬人,但因低收入戶的認定標準有三項,包括該戶每人平均所得低於「最低生活費」9,210元﹝2006年標準﹞,每人動產﹝存款加投資﹞不得超過5萬5千元,每戶動產﹝土地加房屋﹞價值不得超過260 萬元,如此嚴苛的認定標準,無形中排除了大多數的「新貧階級」。

曾有不少學者質疑,官方數據顯示,台灣低收入戶約佔總戶數的1%,相較於歐美國家的動輒超過10%,明顯偏低,不過,台灣貧窮線的制訂過於嚴苛,無法凸顯相對貧窮、主觀貧窮的概念,加上社會救助的預算甚少﹝社會福利支出佔GDP比率約5%,美國平均達11%以上﹞,導致瀕臨貧窮線的人口無法獲得補助。

這些台灣的「新貧階級」包括了「working poor」﹝薪水微薄的貧窮工人﹞、有工作能力卻失業者以及女性單親家庭等,他們往往得負擔家庭生計,但即使努力工作仍入不敷出,也往往在裁員時首當其衝;他們不但負擔最重,壓力也最大,卻始終被排除在官方認定的貧窮以外,當然也無法獲得任何官方補助。

階級衝突消失了嗎?

當他們無力改善生活困境,「相對剝奪感」又持續加深,難保不會出現新一波的階級衝突。例如,當軍公教家庭子弟可以申請學雜費補助,收入相對微薄的勞工家庭,想要上大學卻得勒緊褲帶籌錢,或是申辦就學貸款,試問,他們還會甘心繳稅嗎?

資本主義帶來了市場機制、消費生活,曾有人以為,無階級的社會已經來臨。19世紀末,當馬克思主義者疾呼,資本主義導致社會兩極化、貧困化,德國社會學家伯恩斯坦曾表示反對,他認為,在資本主義的技術進步下,工人所得已經提高,中產階級已經擴大。20世紀末,美國社會學家桑德斯指出,在資本所有權高度民主化,資產階級已不復存在。

事實上,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的衝突從未消失,只是轉換成另一種形式繼續存在。「新貧階級」在某種程度上,比起無產階級更加無產階級,不僅代表被剝削者的縮影,也不斷蓄積對社會不公不義的不滿,法國「三月學運」又何嘗不是階級衝突的表現。

無論共產主義能否做到「人人有飯吃」,資本主義卻因機會、資源分配嚴重不均等問題,讓弱勢者「看得到卻吃不到」。因此,「新貧階級」的形成原因,可能已無關個人怠惰或個人選擇,而是社會加諸於勞動階級的枷鎖,企圖讓他們承擔經濟成長的後遺症,包括延遲就業、失業週期長、微薄薪資、超時工作等。

英國哲學家邊沁曾提議,政府不妨設置數百間收容所,將無法養活自己的大人、小孩通通抓進去,邊沁認為,這些人無法管好自己,才會落入貧窮,必須接受管教,才能化腐朽為神奇。

邊沁把貧窮歸究於個人的罪惡,忽略了結構性因素,包括政府在產業、教育各方面的責任,把一切化約為「窮人們自找的」。由於台灣政府始終凸顯均富,忽略貧窮已是普遍的現象,讓人不禁擔心:政府是否會心血來潮,興起「管教窮人」的念頭,忘了自己才是「均貧」的罪魁禍首,把窮人拿來當作「拚經濟」的祭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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